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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奴才【小修】 “奴才的生死皆系在主子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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賀雲的死終究沒能在劉府掀起什麽水花。

黃氏聽了這信兒倒有些驚訝,到底沒汙了她死後的名節,只對外稱賀雲暴病而亡。

許是人死燈滅的緣故,黃氏還替賀雲做了場法事,停靈三天後便匆匆地將賀雲的棺材拉去城外的荒地上葬了,除了瑩雪真心實意地為賀雲哭了一場外,劉一寧連影子都未曾現過身。

偌大的劉府仿佛從來沒有寄居過一位名叫賀雲的表小姐。

瑩雪大病了一場,那張白皙瑩潤的俏臉都因傷懷而變得素如秋縞,王婆子花了好幾錠銀子,去向東塘街的馬道婆求了安神的符水,說是要替瑩雪去去晦氣。

“我的兒,可是嚇壞了?將這符水喝下去,便什麽邪魔妖祟都不敢近你的身了。”王氏捧著一碗湯藥,一臉殷切地說道。

瑩雪卻沒什麽胃口,只是懶懶地靠在炕上,道:“娘,花這冤枉錢做什麽,我只是替表小姐傷心罷了。”

王氏將湯碗重重放下,發出的磕碰聲倒把瑩雪笑了一跳,她擡起眼一看,王氏已肅容道:“你這蠢貨,那腌臜女子自個兒尋死,你替她傷懷什麽?”

瑩雪垂下眼簾,沈默了半晌後,道:“表小姐有錯,可錯不至死啊。”

到底是自己懷胎十月掉下來的肉,王氏也不想苛責了瑩雪去,便放柔了語調道:“從前看你年歲小,家裏嚼用也夠,便讓你在家裏享了好幾年清福,如今到了劉府裏,你一時不適應也是有的,殊不知這大宅門裏陰私事多著呢,多少包藏禍心的女子都折在了裏頭,你可要腦子清楚些,牢記自己的身份,萬不可像表小姐這般糊塗行事。”

瑩雪自然沒別的想頭,只道:“我只想平平安安做活兒,等到了年歲,出府和爹娘團聚。”

王氏聽了這窩心話,臉色也好轉了不少,瞥見瑩雪臉上仍有幾分愁容,便道:“你也不必為了那糊塗的表小姐傷心,她便是腦子不清楚,肖想二少爺,這才惹來這等禍事,我兒聰慧過人,將來到了年歲配個齊整些的夫婿,便萬事大吉了。”

因是在親娘面前,瑩雪也沒了說話間的顧忌:“表小姐是錯了,可二少爺難道就沒有錯處嗎?若不是他對表小姐許下山盟海誓,又以情深誘之,如何會讓表小姐珠胎暗結,白白送了性命?”

王氏聽自家女兒嘴裏冒出這些大逆不道之論,忙嚇得上前捂住了她的嘴,教訓道:“你可別犯了癡心左性,那可是二少爺,大夫人愛的跟眼珠子似的,如何會是二少爺的錯?分明是表小姐不守婦道,蓄意勾引,又不知廉恥才懷上了胎兒,便是到了閻王殿前,也得說一嘴她愚蠢心高才是。”

瑩雪不明白,難道二少爺不願意,表小姐還能一廂情願不成?孕育生命難道只靠女人一個人?為何所有人都對表小姐百般辱罵踐踏,對二少爺卻不置一詞?

都是肉/體凡胎的人,就因二少爺出身優渥,表小姐母家勢弱,便能將這事的罪責一股腦兒地歸咎到表小姐頭上了?

瑩雪卻不服,只見她梗著脖子說道:“表小姐是有錯,錯在識人不明,錯付於人,可二少爺也是有錯的,他拋棄玩弄寄居在自家的孤苦表妹,又與表妹有了肌膚之親,毀了她的名節,這等孟浪紈絝的男子……”

王氏瞪大了眼睛,生怕瑩雪的嘴裏還會蹦出更驚世駭俗的話語出來,連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:“我的小祖宗,那可是二少爺,生來就是活在咱們頭頂上的尊貴人,與我們這等卑賤的奴才可不一樣,哪兒有奴才在背地裏這麽議論主子的,仔細你的皮。”

瑩雪見親娘如此貶低自己,一時間也氣的紅了眼圈,她道:“爹忠厚老實、且有一身好馬術在,娘您廚藝過人,尋常酒樓的廚子尚且不如您,如何就卑賤了?若是沒有劉家,我們一家人成了良籍,也能憑本事自在過日子。”

王氏越聽越心驚,她卻是不知自家這幼女有如此高的心性,只是她們世代是劉家的家生子,從前的姓也忘了,只冠上了劉姓,一應吃穿住行皆是劉家賜的,從沒有想過脫離劉家自立門戶。

“你這女娃兒懂什麽?如今外頭的賦稅高的嚇人,略殷實些的人家便要想盡法子去攀附權貴,省得被人生吞活剝了,我們靠著劉家的庇護,吃穿不愁,你哥哥姐姐也有了自己的營生,每月還能攢下些月銀補貼家用,日子過的順心又遂意,若是成了良籍,反倒要過上擔驚受怕的日子。”

瑩雪還要再辯,卻被王氏一把掐住了胳膊,道:“大夫人念你檢舉有功,要把你送到大小姐的房裏做三等丫鬟,大小姐可是大夫人的嫡長女,最是受寵,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尚且擠不進去,我兒可要珍惜這等前程。”

王氏一片慈母心腸,說完這話後就拿出帕子按了按自己的眼角,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:“娘也給你打聽過了,大小姐今年五月份及笄,此後就要相看人家了,若是你爭氣,得了大小姐的青眼,說不準將來就能配個書生,也未可知。”

瑩雪卻絲毫高興不起來。

不過是換個地方為奴罷了,生死榮辱皆在主子一念之間,又有哪裏值得高興的?表小姐從前還是個官家小姐,招了大夫人的眼,還不是說死就死了。

瑩雪接連悶悶不樂了好幾天,總覺得表小姐上吊自盡一事與她脫不了幹系。

是以她便特地去街上的香火店裏買了一套祭祀燭火,往城外荒地上祭拜了一回賀雲。

回來路上,卻碰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
墨書,二少爺身邊的長隨。

他身姿挺拔,一身黑色長衫,手上拿著瓜果煙燭,看樣子也是特地前來給表小姐祭拜一二的。

瑩雪與他有過一面之緣,遂點頭見禮,墨書彬彬有禮地笑了,道:“瑩雪姑娘當心,荒地石子多,不大好走。”

瑩雪正要道謝,墨書卻擺擺手,匆匆離去。

她頗有些感觸,是二少爺待表小姐心存愧疚,特地讓墨書前來祭拜的嗎?還是墨書心懷善意,自個兒執意要來送表小姐一程?

瑩雪譏笑一聲,心內已有了答案。

若是二少爺當真是個顧念舊情之人,表小姐便不會死的這麽淒慘了。

回了家後的瑩雪歇息了幾日後,便準備去大小姐劉婉晴的向晚閣裏當差,雖是三等丫鬟,手上的活計也不少。

劉婉晴作為身份貴重的嫡長女,所居的向晚閣也位於劉府的正中央,晨昏定省極方便,一應陳設用具也都是上乘之品。

單單向晚閣內的三等丫鬟都有八個之多,一等丫鬟倒只有三個,聽說從前有個一等丫鬟名叫香靈,因得了癆癥,被迫遷出了劉府。

至此大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便空下了一個名額,是以向晚閣內的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俱都卯足了勁鉆營,想補上這一等丫鬟的空缺。

瑩雪初到向晚閣後,便讓那幾個二、三等的丫鬟都升起了警惕之心,只是沒搞清楚瑩雪的底細前,大面上還是一派和氣的模樣。

“瑩雪姐姐,你可生的真好看。”小丫鬟娟兒說道,她是向晚閣負責灑掃的粗使丫鬟,生的一團稚氣,聲音也軟糯好聽。

瑩雪正在廊下修建花枝,聞言只是淡淡一笑道:“大白日的就這麽誇我,可是又想吃窩絲糖了?”

娟兒羞赧一笑,未曾否認。

瑩雪從口袋裏拿出幾粒窩絲糖,遞給娟兒後,小聲道:“快去做活吧,待會兒霜降姐姐就要來了。”

提到霜降,娟兒就縮了縮肩膀,不敢再與瑩雪閑談,拿了窩絲糖就跑回了西邊的空地上,繼續清掃落葉。

瑩雪修剪完花枝,便走進了身後的耳房,預備著燒一壺熱水,等幾位姐姐回來後,也好即刻有水喝。

冬至撩開耳房的簾帳後,瞧見的便是瑩雪清麗婀娜的背影,此刻她正全神貫註地盯著眼前的爐子,一副溫婉沈靜的模樣。

冬至與霜降同是一等大丫鬟,卻常有口舌之爭,只是這一回的爭吵比以往幾次都要激烈一些,只見冬至氣鼓鼓地走進耳房,罵道:“老天爺闔該劈死那個賤蹄子才是。”

瑩雪被嚇了一大跳,回頭後,立刻對冬至莞爾一笑道:“冬至姐姐。”

冬至無暇搭理她,點點頭後就從爐子上拿走了壺子,正要走出耳房時,她卻忽然停下了腳步。

只見她回頭打量了一下瑩雪,想著這丫頭來向晚閣也有一個月了,行事沈穩安靜不說,也不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,凡事不輪到她,她便不往前擠,只顧著做好自己手頭上的事。

這麽乖巧安分的妹妹,連相貌也生的比霜降那個賤蹄子齊整多了。

冬至一笑,朝著瑩雪招招手:“大小姐今日起了雅興,說要辦個流水席,可恰逢月事,肚子正鬧得疼呢,是以我便做主,要將這席面上的流水換成熱水,你當如何?”

瑩雪怔楞,似是不明白向來對自己不假辭色的冬至姐姐何故待自己如此和煦,她便回道:“此法甚好,冷水裏倒進些熱水,大小姐入口的菜便也不會變冷了去。”

冬至笑得越發真心,她拉著瑩雪的手道:“既如此,你便跟著我一起去伺候大小姐吧。”

瑩雪一楞,不知冬至姐姐為何待自己如此親昵,可自己初來乍到,斷沒有落這一等大丫鬟面子的道理。

瑩雪乖順地跟在冬至身後,二人穿過回廊,又走了一條石子路,最終來到了一處亭臺水榭旁。

她們二人站在亭臺的階梯下,聽著裏頭傳出女子鶯言燕語的談笑聲,冬兒臉色又是一沈,她將水壺遞給了瑩雪,道:“你在這兒候著,我去向大小姐請安。”

瑩雪點點頭,也不四處張望,只提著水壺盯著地上的石子發呆。

冬至進了水榭內,便瞧見了霜降、夏至二人正在張羅著將幾道大小姐喜愛的菜色擺在水臺內,一人清點菜色,另一人則在往水臺內加水。

冬至出現後,二人皆動作一頓,還是霜降先從鼻子裏哼出了一聲道:“冬至姐姐怎得又來了?”

冬至瞥了她一眼,針鋒相對道:“怎得,這兒還容不下我不成?”

霜降挪動自己的柔荑,將菜碟輕柔地放在水臺上後,就捂著嘴笑道:“冬至姐姐說笑了,這天底下哪兒有你去不得的地方呢?”

說著,一旁的夏至也會意,促狹地笑了起來。

霜降生的弱質纖瘦,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盡顯風情,只是嘴巴生的略大了些,壞了些美感。

夏至則只是生的堪堪清秀罷了,還比不上冬至大方明麗。

可她二人依偎在一塊兒喜怒嗔癡,倒是將霜降襯托的愈發妖嬈可人,直讓冬至恨得牙根癢癢。

她忍著心內的郁氣,也不去搭理這兩個人的酸言酸雨,徑直走上水榭的階梯,往大小姐所在的二樓走去。

夏至瞧了霜降一眼,道:“你倒舍得讓她去找大小姐,也不怕她給你上眼藥?”

霜降蠻不在乎的一笑,道:“大小姐是金貴人兒,如何會在意我們這些奴才之間的齟齬?”

大小姐不過是想尋個樣貌身段皆上乘的丫鬟,好做媵妾,等她嫁去鎮國公府後,為她拴住鎮國公世子的心罷了。

思及此,霜降也有了些傲氣,向晚閣裏有哪個女子和她一般既玲瓏又貌美?除了她,大小姐還能依仗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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